今川千泷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伪装成独白的爱情(7)

012
这几天身体都不舒服,伴随着生理期到来的是令人倦怠的疼。并没有做什么有意义的事,而是打了一天的瞌睡,最后实在撑不住就请假了。


本次生理期来势汹汹,疼的毫无章法毫无规律,在生理期时,我素来有严重的不良反应。非要用我的笔力来形容一下,那就是肚皮仿佛有压路机在碾,先抻开又压平又弄皱又搅碎的那种疼,不仅痛的天昏地暗排山倒海日月无光,还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在休克的边缘疯狂起跳。再不请假,我敢肯定我一定会在痛生痛死的边缘看到上帝温和的微笑……


下定决心如猪一般熬过生理期的我,不洗头发不整理仪容不洗脸,倒头就睡,睡起来再做几套养生操舒缓疼痛,虽然做到一半在瑜伽垫上一觉睡过去的情况已不是一次,但总的来说,感谢家人对我这个生理期暴躁少女的宽容。


在家就可以洒脱一些,穿着瑜伽服的我,怡然自得地把长发用发簪挽了起来。有借口不去学校的我,房间就成了我撒欢的天地。

渴望逃学是学生近乎本能的心愿,能够以此得偿所愿,岂不是美哉?怀着这样心情的我,连板正单调的家具都平添了一份活泼的气息。


在家中自娱自乐了一阵,又在柔软的床上打了一个滚,连头发有点散了都也无所谓。床头搁着几本书,有村上的也有岩井俊二的。


随便捞了一本然后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用以打发无聊的时光——反正我这几天没去学校,自然也不知道作业是什么。既然这样,就不用写了吧?


“怎么能这么不学无术”的愧疚只是一闪而过,我又开始饶有兴致地开始看这些对我而言几乎是陌生的书了。


“我崇拜一个非常厉害的前辈,她才是高中就已经看了很多书,还会写很多妙语连珠的文章。”
记忆中的我这么说着,一把合上杂志,“真是厉害呀!我看书是为了能够拥有我缺失的人格,而她用看书来将自己人格延续!”

“你也不错。”齐木在看推理小说,”我不认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会喜欢你的这些书。“


“什么嘛,说得好像你很大一样。”


“实话实说罢了。还有,截止目前,这本书一共出场了24个人物,排除在逻辑上没有动机的以及在同一时间不在场的,那么凶手是不是第12页出场的这个人?“他把书翻到那一页,给我指了一个人名。


当时的我愣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看小说能有什么乐趣啊。”


门铃的响声唤回了我的思绪,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而书就翻了不到20页。这些作家素有名气,但是总不对我胃口,就像现在这般,看着看着就开始漫长的走神。

读这些书的理由很简单,就如前辈所说那般,“只交往男朋友而不读言情小说的话,我们这一代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随手理了理头发,趿拉着拖鞋的我悻悻去开门。从目前的战况来看,我反正是参不透爱情了。
漫不经心地踏着台阶下楼,漫不经心地去玄关,漫不经心地去开门,漫不经心地说”欢迎回家“……

然后看到了妈妈身后的别人。


……


现在想想,也许只有这串省略号能够恰当地表达我的心情。我几乎是瞬间僵在了当场。妈妈嗔怪地责备了我一句,“你倒是收拾一下自己呀!”


哦,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站在她后面的是一如既往没表情的齐木。他拎着纸袋,我用我良好的视力看到了一叠厚度感人的学习资料。妈妈不顾我的怔楞,笑着招呼道,“谢谢你为她送资料呀。请进来坐坐吧,不要客气。”


那一瞬间我是非常希望他能够当场拒绝的。但按礼节来说,若拒绝便是不尊重长辈,这不是懂礼貌的齐木会做的事。


但!是!


我穿着随意的瑜伽服,头发只是胡乱挽了几下,因为没必要出门的缘故,所以洗脸洗头的步骤被一并省略。更主要的是我生理期还没结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有一丝血的气息在我周围的空气里飘荡……


不能再想下去了,我努力挤了一个微笑,(努力)客客气气地迎他进门,又希望他能够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迟钝地不会发现什么微妙的东西,比如我为什么这么邋遢呀比如我为什么没洗脸洗头发呀比如我为什么一下就请假这么好几天呀等等……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他的表情变得微妙了一点,但好像又没有。看来是错觉。我客客气气地给他倒了水准备了甜点(冰箱里还有存货,我爱妈妈),然后客气致歉,“真不好意思,请让我离开几分钟。”


一声“好啊”刚飘进我的耳朵,我就以生理期女孩不该有的步速火速上楼。到了房间立刻慌忙地翻了手机,才发现半个小时前的未读消息。


“买完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到你同学了。我邀请了他来家作客,记得收拾一下自己哦。”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大概就一两分钟)。突然间,我觉得有些搞笑,没想到关系还没有什么进展,生活就迫不及待地刹车失控一头撞树了。

然后又觉得,转学还没一个月,生活就开始往喜剧的方向一路狂奔来着。
当然咯,前辈还说过,“优秀的喜剧内核都是悲剧罢了。”
这样想想,生活给我的这个喜剧剧本真是有够拙劣。用思想家的话来说,是“不辩证的,不科学的,在理论上是不正确的。”


哦,扯远了,不过话说回来,我的有一个小目标,就是等我升入大学后,第一时间就去参加马克思主义社团。毕竟在一个资本主义国家信奉马克思是一件拉风的事。


“笃笃笃”,然后听到了一句陈述,”是我。“


又来了又来了!

我扯着嗓子嗷了一声“请等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把衣服扫进柜子并且迅速把药藏进抽屉(不知为何我不愿意让他看到)。

一把拉开门,就看齐木端着托盘,放着两杯果汁和若干甜点。他陈述:”阿姨让我上来的。“


好吧。像妈妈那样喜欢看各种妈妈桑电视剧的人,的确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我接过托盘,然后一边给他赔笑一边用脚带上门,”跟我走,这边是书房。我房间还是太乱了不如去书房吧。“


直到到书房我都没怎么敢回头,只通过脚步声判断他是否的确跟在我的身后。我的书房采光很好,和卧室仿佛两个世界。

书房是我的王国,只有在这儿,我才是我。

拖鞋不急不缓地踩在地板上,斜阳透过罅隙照亮了我们——无论如何,这样一段意外而至的休假的确要过去了。


像是为了打破这一种安静得近乎尴尬的氛围,齐木终于开口说了话,“明天有数学阶段测试。”

虽然知道对方纯粹是没话找话,但我还是为这其中的信息所震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匪夷所思,齐木端起果汁,“就在你请假的第一天。并且,还分了学习小组。”


“所以……?”


“……如你所见,我们是一个组。全组同学中我家离你家最近,所以资料是我来送。“


“哦,好的,谢谢。”


很好心地解释了他的拜访。看来真的只是巧合了。我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放松后又有点失落——不论如何,如今的相处模式就已经很合我意。


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来复盘以往的关系模式。这样想着,我走向门口,突然拉开房门,“妈妈,你在做什么?“


猝不及防被抓现行的、我的妈妈就这样踉跄了几步,她稳住身体,镇定地抚了抚头发,然后对齐木说道,“妈妈来给齐木君送点吃的,伊织也真是的,就这么几块甜点哪里够客人吃呀。”


我:……


还是太明显了。真的。除了一句“八卦是女人们的天性”外别无他话。另外,我没记错的话,桌子上的这些也是我妈妈安排齐木端过来的。


虽说如此,但是,我看着妈妈,而她看着齐木,眼中那名为“希冀”的光仿佛要化作实质满溢出来。


大部分时候,我想不起来我的妈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在我的世界中,一直充当着一个温柔又沉默的背景——我依恋着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包容,又时常会嫌弃她不懂文学艺术与我有天堑鸿沟。


——所谓想不起来其实就是没时间想,因为我在咀嚼记忆,我在缅怀情绪,如果没有生病,我或许不会如此健忘。当然,我有很多被称为“自不量力少女的白日妄想”,被说作油盐不进、执迷不悟。


——但她一直那样,用爱意小心地包裹着我,帮助我收集那些连我都忽视了的微小的力量。只是期待这些力量有一天能够汇成海洋,让我的船可踏浪而行。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母亲爱着孩子,真的会温柔的很小心。甚至只是有一个朋友登门拜访,她都会无比惊喜——她总是希望我能够好的。


念及这里,那种后知后觉的理解与愧疚,也就像疾病一样突发而来。


而齐木突然开口了,“浅野。”

他没有加一些礼节性的敬称,还是如曾经那般称呼着我。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客,却因为他的开口而发生了改变。


“介于我们都……成绩一般,灰吕要求我们本周末开始和他一起上自习。”齐木镇定地说着。
“我们一起?”我狐疑地看着他,“不会吧?学习小组这么麻烦的吗?”


说实在的,听他这么说,我有点退缩了。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齐木又补充道,“如果在段考之前成绩不达标,全组人都会一起受罚,作业翻三倍。”


说完这话的齐木像是已经预见未来那般,露出了一脸“饶了我吧”的表情。我倒是第一次看他这般模样,心想,果然连齐木都有无可奈何的事。


在我的印象里,他无所不能。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我给他加了一层时间的滤镜的缘故。原来只是看起来好似无所不能的他,在惯常容易节外生枝的生活中,也有无可奈何的事。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宽慰。

这样好似我们的距离都近了一些。


Ps:

临走时,齐木看着我欲言又止半天,扔给我一句“还是暂时不要吃冰的东西比较好”就走了。

他的步伐很镇定,但是我莫名读出来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般。

我目送他离开,听着妈妈的笑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那只被踩尾巴的猫应该是我才对吧!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救!命!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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