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千泷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伪装成独白的爱情(8)

013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随着老师一声庄严的“交卷“,我们纷纷停笔。

虽然这场突如其来的考试让人感觉猝不及防,但是所幸昨晚有在临阵磨枪,虽然没怎么睡好,但和”有惊无险度过测试“相比,已经是万分幸运了。

当然,我也不是怕老师会怎么样。然而在经过上次数学课上的风波后,我对这位严肃的老师有了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敬畏,所以数学作业自然是要写的,数学测验也是不愿意搞砸的,否则被老师再教训作“不认真”,会是相当难受的。


我能够安全无虞度过这次测试,还是托了齐木的福。昨天在他拜访后,我闲来无聊,就翻了翻他带过来的资料。那些资料并不是一股脑堆在一起,而是被人细致地整理了一番。一张便条飘落下来,我捡了起来,上面赫然画了△、☆、O三种符号,每个符号后面都言简意赅地写了几个字。“基础”、“中等”、“困难”。


然后再打开被整理了的资料,第一页是手写大纲,如目录一般列出了资料中的知识点,并用符号分门别类标注清楚——而再往后翻,就会发现每一页习题上的难题都被圈了出来,题目后面跟着知识点标注,言简意赅地就像整理资料的那个人那般。


难怪这人老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却依旧会被大家包围着,被发自内心地喜欢着。目光越过相互影映的人群,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呀。


指尖点了点课桌内的那一叠资料,塑料封皮的触感让人莫名感觉踏实。

我的座位靠窗,窗外日光温柔,天气特别好,窗外的远方是错落有致的一栋栋房子,还有远处没入都市丛林的地平线。我大方地和前桌聊天,她说我看起来心情很好。我也只是笑了几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阔别许久的喜悦,就这样找上门来。仿佛连世界,都将在我的脚下铺展开。


至于和齐木说话的照桥,我也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遍。看着她能够露出笑容,看着大家在感叹“哦呼”的时候,我把脸扭到一边,也笑了。


实际上,我对情绪变化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我能感觉到,照桥似乎察觉到了我和齐木的暗流涌动,这种暗暗的怀疑以及好奇因我短暂的请假而暂时蛰伏,却又在我返校后又露了头。我是返校后才得知,灰吕是我组组长,而照桥则和我们同组。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这真是一个有些奇怪的组合。


我现在觉得,没有向照桥同学告知我和齐木的真实过往是很正确的选择。她并没有什么错。只是喜欢齐木而已。我终究还是不想伤害她,终究不想让她重蹈水野的覆辙。只要小心地收起我情绪中的锋芒利刺,我是不会伤到她的。


虽然,看到她的明媚与灿烂,我还是会很容易想到我的卑劣与丑陋———

真的好怕我的坏情绪再伤害无辜。

 

午休的时间比我以前的学校多了半个小时,而下午的课程一般都比较怡人且舒适。我看着那有些轻松的课表,心里想着,连我也不知不觉节奏放慢了呢。


照桥不在,梦原邀请我和她一起吃午饭。多数时间是她在说,我在听,内容从学习生活到少女心事,可爱得连白云都似乎毛茸茸。这顿午饭吃的很开心,我不自觉比平常多吃了一点。谁想,在我心情惬意时,她的话锋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到照桥了。

 

我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这个桌子周围倒是只有我俩。

接下来要聊的内容倒是在意料之中,因为有心理准备,我情绪自然很稳定,含笑听着梦原兴高采烈地和我聊照桥与齐木的二三事,看着据说是照桥后援会拍的照片。

我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差点控制不住来说一句,”你是不是故意对我这么说的?”

 

但是我只是淡定地看着照片,自然地和她开玩笑,语气中没有多少起伏的情绪,只是不愿意让她看到我的笨拙和失衡。这样努力,倒是像是一个关系普通的老同学该有的反应,五分八卦三分好奇两分玩笑,别无其它。

心中倒是有点黯然,不止为他俩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很多的关系,还有梦原这有些太过明显的试探。
当然梦原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只能说率真的人总是有不自觉就伤到人的烦恼吧。


想通了这些,然后我便不再生气或失落。而是和梦原告别,决定趁着午休去图书馆找找资料。

国语课的其中一部分内容是创意写作,自行抽题,题材自定。优秀习作还会被抄送整理成范文。本周我的手气不够好,抽中的题目怪模怪样:假若世上有神明。


不得不说,国语老师的确赚足了学生的欢心,但有些题目出的也的确太过伤脑筋。就比如让我这个无神论者花篇幅来假设神的存在,真不怕我一边写作一边在心中翻大白眼。


耳机里飘着音乐,在我回过神之前,一只美丽的手就到了我眼前,指尖夹着几张草稿,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稿纸飘落在地。抬头一看,手里抱着书的相卜同学笑盈盈地看着我。她俏皮地说,“我没有看哦,只是不小心地瞟了几眼。”


我把稿纸叠起来夹在书中,对她笑道,“抱歉,我把稿件丢得到处都是。”


相卜笑笑,把纸巾递给我。我这时才发现,曲子单曲循环了很久,而我早就泪流满面,脸上乱七八糟。

这下我真的感到抱歉了。也许是因为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感觉到时间已经过了挺久。不好意思地拭去眼泪,“对不起,听得太入迷了。”


进而又向她推荐我单曲循环了好久的《大教堂时代》。


我看出她眼中的邀请之意,半是好奇半是新奇地跟着她一同离开。她身量修长美好,又有着女孩子独有的美丽线条,抱着书走在前面。哦对,那本书讲的是拉康——一个爱占卜的女孩子看这种哲学类书籍,还是有点奇怪呢。

 

在路上走着,相卜叹息道,“这次这个问题还真是困扰呢,神明什么的……“说这话的时候,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竟然自己笑了起来。
继占卜少女看哲学后的又一奇怪行为,占卜少女不相信神的存在了。

我想着我乱涂乱画的草稿,闻言摇摇头,“估计会不及格,因为我不太相信这个。”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走廊,照在相卜漂亮的金发上,显得暖洋洋的。我想起刚转学时,她与我握手,然后问我信不信神灵与占卜。现在看来,其实我内心是不愿意去涉足这个方面的。

我软下语气,慢慢地道出我的思路:“我不愿冒犯任何宗教信仰,那么我就要假设——这个世界会有那么一个不属于任何派别的神灵存在——而且很可能是唯一的。既然不想牵扯神学,那么这个落单的神灵将会成为我重点描摹的对象。“


翻出了稿纸,指着一行字,慢慢念出来,“我的开头就是——没有人会相信,世界上唯一的神灵,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为什么会可怜?”相卜倒是没想到我这么回答。

 

“如你手中这本书所写。“我指着她抱着的那本书,”因为他无法逃逸于象征秩序——这种产生于旨在解释自然环境的语言、法律、文化等符号对他的影响。他是唯一的神灵,那么他是怎么诞生的?他的亲人、朋友甚至爱人都将会是普通人。

他所在的地方,象征秩序或许会更加稀薄,但永远不会消失。他所处的社群规定着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但他永远没法像一个普通人那般坦然地感受喜悦与悲伤,得到与失去,重逢与离别——而如果逃避作为普通人的生存,则会被由他者构成的秩序制裁,他者会质疑,进而会排挤———他会孤立无援地活着——为了不被制裁而勉强自己去适应并不合适的生存方式,这不是很可悲吗?“

 

我饶有趣味地欣赏着相卜瞠目结舌的样子,她以为我会写一个可可爱爱的童话故事吗?

 

一旦我开始动手写作,势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以前就是如此,某次的下午,我灵感乍现,便在家里任何地方踱步,如果思路受困,则会出门散步。深夜的时候,思路乍现,则跳下床提笔写作。或者是写着写着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然后喷嚏连天地冷醒。


好在相卜没有露出什么嘲讽或难以置信的神色,只是微微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听起来有点难过呢。呐你说是吗,齐木君?”


我惊讶地回头,才看到齐木从我们旁边路过,而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直觉告诉我这种氛围有点奇怪,或者说齐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奇怪,所以我的问好也显得心不在焉底气不足。


他估计是看出来了什么,很通透的先告辞。
我心中满是酸涩的温柔。


像是我晚上偷看小说看得泪眼倾盆白天冷淡不屑地嗤笑那般,我对齐木的心思也是这样,拧巴着别扭着明明心中暗自快乐着,却又要在同学面前装出一副冷淡且“不感兴趣”的姿态,笑容浅淡地试图将谈话继续拉回正轨,就看相卜饶有兴味地盯着我,那探究意味十足的眼神让我有种被看破心思的尴尬。


她说道,“浅野,你的心中有团火。”
“……路过的人只能看到一团烟?”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倒是没想到她接下来说的话,”不熄灭它,最终会烧死你自己。“

我看着相卜,这也是她的占卜能力吗?


但是突然就开始不开心,为这种控制不好太过明显太容易被洞察到的情绪。


“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很抱歉,但的确是。”


我的声音低了几分,“抱歉了小命。“


我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但我没有要解释的念头。抱着书,扬起了一个笑,说先走一步。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我的离开。


因为写作构思并不顺畅的缘故,或者是因为前有梦原后有相卜和我说话的缘故,我突然就变得很烦躁,说白了就是突然没有一个人,一件东西让我看着顺眼。

下午的篮球课漫长而无聊,而我练习效果非常糟糕。


其实体育老师很照顾我,分组练习时同组的朋友也很照顾我,篮球练习也并不算太难。我只要再练习几次效果一定会好一点。

可是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都能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我仅存的理智和教养不允许我负气扔了篮球然后疯子一般跑走。但是有几次同学传球时没有控制好角度碰到了我的手,我盯着那个罪魁祸首的篮球,都能够想象到我的表情该是多么的不满。

我不适合参加集体活动。


我真不是故意的,但是在一件件小小的不顺面前,我的心情就像一个悠悠胀满的气球,仿佛一戳就会爆开。

我几乎是强迫一般地让自己不要被那些与我无关的故事以及与我无关的照片影响我的心情,在和梦原吃饭时我很冷静,和相卜聊天时我也很冷静,我总是心平气和地自我催眠,只要我不会对他抱有期待,这样我就不会烦恼了。

 

可是现实却总是骨感得让人嫉妒,我觉得好像已经很放得下了,而齐木的拜访也仿佛让我看到了和好如初的希望,但是今天梦原告诉我的话,让我突然就回到了国中时那种笨拙又不知所措的状态,那些蛰伏许久的不甘与愤怒就这样翻滚着涌上来。


我喜欢他吗?当然喜欢了。
我恨他吗?当然也恨了。


那个时候想要联系到他可以去他家找他,可是在他搬走后,我就与他失联了。度假回来的我兴高采烈去找他玩,而留给我的就是中介挂牌售卖的房屋和猝不及防的别离。

没有电话号码没有手机号码没有Line没有推特甚至连个地址都没有留信都没办法写,这就是他,这就是我整个国中心头缺失的那巨大一块,他让我倾听内心时,只会有空洞的风声。


现在我们重逢了,但是,但是,他很明显是向前走了,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只有我一个人傻啦吧唧的留在原地,一个人抱着那些回忆取暖。看起来真的愚蠢至极。

照桥真的不用提防我和齐木的。我心中冷笑道。毕竟我又算什么东西。

同学在那说道,浅野你发什么呆呀,下课了。


我仓促且敷衍地道谢。转身向教室跑,说什么也不想在学校呆了。我现在只想回家。

我的步伐太过于仓促,整个人都在抖。照片,故事,齐木和照桥,一起逛街一起参加活动一起去吃点心,什么都在一起。我满脑子都是梦原说的话,还有那句“你迟早要烧死自己”。

 

一不留神在走廊上把齐木撞了个正着,他和海藤与燃堂走在一起。


“小心一点!'海藤在一边大惊小怪。


我没摔倒,因为齐木眼疾手快的缘故。我用力抓着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连我自己的手都开始阵阵发痛,不甘混着委屈混着嫉妒的复杂情绪攫住了我,“让开!”我从喉咙里嘶哑地挤出两个字,然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把这个三人组撕开了一个口子,独自冲向了洗手间。

海藤和燃堂好像被吓着了,我都跑出一截距离了还听到他们在那大呼小叫“齐木你不去看看她吗”之类的。

 

实际上,抑郁代表的从来不仅是心情失落,还会让人的情绪阈值急剧下降,抗压能力也奇差。

 

国三时的一个下午,放学回家路上发现自己想吃的糯米丸子卖完了,那一刹那突然觉得世界对我太过于残忍,于是蹲在路边哭了好久。不知所措的水野陪着我接受路人的注目礼,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我。


还撞见了别的同学,她说,哎,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呀,浅野你没事吧,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啊。


可是我不想说话也不敢说话,我知道我只要一张口,就一定是带着妒忌的哭腔。


我去卫生间洗好好地洗了一把脸,力度大的皮肤都发痛。冷水让我冷静,湿淋淋的我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这个人是我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好看呢?


出门后走过转角,就碰到了没想到的人,居然还是齐木。冷静下来的我觉得这番迁怒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但是情绪又没办法轻易收回来,所以只能扯给他一个惨淡的微笑,说对不起啊齐木同学,我太失态了。


当然目光只是短暂地交汇了那么一瞬,我就挪开了视线。


我听到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没关系”,看来是没看出我态度的不对——或者是为留情面而装作没看到。

我不再搭理他,而是转身准备离开。但是我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也是一句对不起。


关于抱歉的内容,我们都心知肚明。那句迟来许久的歉意,终究是穿越四年的时光,劈头盖脸地砸在了我的身上。这就是迟到了四年的故事结局。


真是不甘心呢。四年空白就只剩一句对不起来填补了。完全没有向你解释一句的意思,只是准备用道歉一笔勾销了。真是合情合理又可恨至极。

我没有回应这份道歉。所以我说,明明是我撞到了你,为什么你要道歉呢?
说完,不等他回应我便迈步往教室方向跑去。


TBC


有苦衷的有苦衷的有苦衷的,他们俩都有苦衷!

会和好的会和好的会和好的,他们俩会和好的!

原谅浅野的这些神经兮兮,齐木的离开和国中往事让她有严重的信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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